江西抚州“数字秘书”倒台留下的“矿业”遗迹

不当“挖矿”行为首次出现在被调查官员的公开通报中

图/视觉中国

“数字秘书”倒台留下的“挖矿”残余

本报记者/周群峰

刊于《中国新闻周刊》2021年11月29日第1022期

被调查半年后，原江西省政协副主席肖毅双双被解雇。

11月13日，中纪委、国家监委发布这份双开通知，措辞严厉，称肖毅违反新发展理念，滥用职权引进和扶持企业搞虚拟货币”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要求的“矿业”活动； 不注重家风建设，廉耻感缺失，道德败坏。 这种不正当的“挖矿”行为，也首次出现在被调查官员的公开通报会上。

肖毅，59岁，曾任江西省抚州市委书记6年。 期间，他大力推进数字经济，努力将其打造成福州的核心竞争力。 他重点介绍的福州创世纪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福州创世纪”）号称打造亚洲最大单体数据中心，是福州数字经济的龙头企业和名片。 随着肖毅的调查，该公司打着“数字经济”的幌子从事虚拟货币“挖矿”的面目逐渐暴露。

中国新闻周刊近日调查发现，在肖毅被查的同一个月，32岁的福建莆田老板、福州创世纪实际控制人林庆兴也被拘留至今未归。 目前，该公司数亿美元资金已被冻结，相关项目暂停。 福州高新区管委会也已派工作组到公司。 与此同时，不少供应商也因资金问题走上了法律程序。

肖毅执掌福州时，为何要大力发展数字经济？ 在他的平台下，币圈老大“挖矿”背后的故事是什么？ 后续问题将如何解决？

饱受争议的“数字秘书”

1962年5月，肖毅出生于江西省赣州市。 19岁从甘南师专中文系毕业后，进入崇义县崇义中学任教。 后历任崇义县公安局干部、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瑞金市委书记，2015年4月任江西省委福州市委书记。 2018年1月，升任江西省政协副主席，成为副部级干部，兼任福州市委书记。

瑞金是萧毅仕途上的重要一站。 1996年6月至2006年11月，主持市工作10余年，历任代市长、市长、市委书记。 据《廉洁观》报道，萧毅在瑞金执政期间，组织了一次为领导干部家属选拔“廉洁内援”的工作。 最终，萧毅的妻子在瑞金获得了第一票。 这件事被很多人调侃，觉得这戏有点过分了。

2021年3月21日，福州市委召开全市领导干部会议，宣布江西省委决定，肖毅不再担任福州市委书记。

（资料图）小毅

5月10日，卸任福州市委书记50天后，他以江西省政协副主席身份被查。 他也成为今年江西省首位落马的省部级高官。 他也是十九大后全省的“第三只老虎”。 ”。

弘扬戏曲文化、推广BRT（快速公交系统）、大力发展数字经济是肖毅执政福州的“三大标签”，但其中很多举措颇具争议。

福州素有“才子之乡”之称，曾孕育出王安石、汤显祖、曾巩等文化名人。 福州文化界多位人士表示，萧毅为弘扬福州地方戏曲文化做出了积极贡献。 相比广受赞誉的歌剧文化推广，小义不顾市区民意，强行开通BRT线路，颇受争议。 《福州日报》报道，2019年3月21日，福州BRT线路正式通车，134辆新能源纯电动空调公交车运行在9条BRT公交线路上。

福州市多位市民表示，BRT公交线路是肖毅的成果工程和面子工程泰达币有挖矿机吗，不适合福州这样的小城市。 无法停下来调头，影响了店铺的生意。

肖毅在福州留下的最具代表性的标签，当属他执掌福州的第一年就着手推动的“数字经济”。 《江西日报》报道，早在2015年，福州市就瞄准数字产业“蓝海”，抢占数字经济新风口。 2020年一季度，数字经济对全市GDP增长的贡献率为13.4%，拉动GDP增长1.3个百分点。

福州是一座不靠边、不靠海的内陆城市，传统工业基础并不突出。 为什么要大力发展数字经济？ 新华社报道，肖毅认为，数字经济对地域要求不高，谁能为产业发展提供最基础的计算能力，谁就会受到企业青睐。 2020年4月16日，在福州市召开的相关会议上，他强调，推动数字经济成为福州的核心竞争力，必须时刻牢记“得数字经济，得未来”理念。 .

2020年8月25日，福州市发文提出，到2022年，全市数字经济主营业务收入年均增长40%以上，达到2000亿元以上，将福州建设成为国家区域数据中心和国家区域数据中心。 综合算力中心、国家重要数字装备制造基地、国家数字经济示范基地。

然而，随着肖毅的调查，他推动数字经济背后的“挖矿”故事也浮出水面。

“确实，我们老大和小毅关系不错”

肖毅双开公告中提到的“矿业”公司，指的就是福州创世纪。 工商信息显示，福州创世纪位于福州高新区。 成立于2017年6月23日，与福州高新区政府签约，入驻森宏科技产业园。 注册资本1000万元，法定代表人徐志杰、林放，分别持股95%、5%。 该公司声称要建设亚洲最大的单一数据中心。

但福建莆田商人林庆兴才是福州创世纪的实际控制人。 2017年12月14日，福州发文称，2017年6月，福建商人林庆兴在福州高新区投资40亿元，建设创世纪科技有限公司超级计算机计算服务中心。 ，并已建成两个拥有 24,000 台服务器的数据中心。 安装并投入使用。

这个被福州市封为贵宾的林清星是谁？ 2019年4月29日，福州市工会在官网发布《江西省5月1日劳动奖章获得者——林庆兴》一文，称林庆兴1989年出生，研究生学历。 等取得创新成果。

林庆兴的“数字经济”版图横跨福建、江西两省。 2017年11月，普天创世纪科技有限公司成立，注册资本10亿，林庆兴持股95%。 《梅州日报》（莆田市委机关报）曾报道，莆田创世纪超算数据中心项目占地约171亩，拟投入超算服务器48万台，总投资约200亿元至260亿元。 同时，林清星还是江西九牧科技（集团）有限公司（成立于2021年4月8日，以下简称“九牧集团”）的法定代表人，福州创世纪隶属于九牧集团. 据九牧集团官网介绍，其主营业务包括：研发、生产服务器及数据中心周边设备，投资建设数据中心基础设施等。

莆田老板林庆幸控制的九牧集团被冻结数亿元资金。摄影/记者周群峰

一位与林庆兴有过生意往来的企业家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林庆兴性格奇特。 他经常白天休息，晚上工作，甚至凌晨两三点钟还要找人开会或谈生意。 “5月20日前后，林青星在九木木集团会议室被带走，至今未获释。”

肖毅执政期间，福州创世纪是他引进的重点企业。 据介绍，2017年，福州创世纪负责人在考察选址时，向福州市有关部门提出了两个入驻条件：一是在2017年提供15万平方米以上的标准厂房。一度; 另一种是一个月内建20家工厂。 10,000 伏双回路电。 报道称，接到消息后，福州市立即召集高新区、电力等部门负责人进行商谈。 时任福州市市长张红星说：“经过仔细评估，公司第二天一早就同意了公司的条件，加班只用了28天就把电气设备搭好了。”

九牧集团负责人徐涛（化名）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我们老板（林庆幸）是人大代表，在官场有触角，确实关系比较好和肖毅在一起。企业家要想发展，就必须和政府领导同心协力，跟上他们的战略。

然而，与官员“走得很近”的林庆幸很快被带走调查。 10月13日，福州市人大常委会发布公告称，林庆兴因犯罪严重，请求辞去市第四届人大代表职务。 同日，其代表资格被依法终止。

多家币圈自媒体称，肖毅涉嫌收受福州创世纪8000余枚比特币贿赂。 按照市值计算，超过22亿元，林庆幸的总身家已经超过600亿元。 徐涛否认了这些说法，称这些都是谣言，是无耻的捏造。 “我们将请律师进行调查，并追究造谣者的责任。”

不过，为了推动数字经济，肖毅扮演了“红娘”的角色，亲自推动了福州创世纪与外企的合作，这是事实。 福州发布消息，2017年12月9日至11日，肖毅率团访问德国，与慕尼黑通用汽车基金会、弗莱堡经济促进局、法兰克福TB国际公司举行正式会谈。 会谈后，福州高新区与通用汽车基金会、福州创世纪公司签署了超级计算产业中心项目建设三方框架协议。 同意该项目分两期建设，总投资不少于16.9亿美元。 一期完成3个机房建设，4.5万台服务器安装投入运行； 二期总建筑面积30万平方米，安装服务器50万台。 超级计算产业中心投入运营。

据公开报道，GM（Genesis Mining Limited）自称是“全球最大的区块链技术公司之一”。 GM在全球投资了多个“矿场”，提供不同规模的加密货币挖矿能力，支持超过10种可挖加密货币和6种主要挖矿算法。

不过，福州创世纪与通用汽车的合作并不愉快。 投资后没多久，两人的纠纷不断激化，还闹上了法庭。 此案经过一审、二审，一直到最高人民法院。

设备纠纷

据企查查了解，2019年，通用汽车以“返还原物纠纷”为由向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福州创世纪公司，要求对方返还57500台A2主机（每台主机含8块显卡）以及60580 一台S9蚂蚁矿机。

2021年6月23日，最高人民法院出具的民事裁定书（2021法民审字第3002号）显示，福州数据中心的设立及涉案设备的存储、运行等实际为使用购买高性能计算设备和领取虚拟货币奖励的行为属于高耗能行业，国家不鼓励。 原审法院判决解除合同，终止双方法律关系，也符合当前国家对涉案行业的调整方向。

至此，福州创世纪打着“数字经济”之名从事虚拟货币“挖矿”的传闻得到证实。

肖毅执掌福州时，类似的企业在福州创世纪不止一家。 星盟星驰（上海）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是FIL币（一种虚拟货币，中文名称为“文件币”）矿工。 今年4月，星际联盟发文宣布，江西抚州高新区联合建设的星驰大数据产业园正在建设中，总投资85亿元，占地面积150亩。 产业基金投入近亿元。 这家公司今年也被取缔了。 11月6日，江苏省徐州市公安局发文称，徐州市丰县公安局先后在上海、武汉、深圳等地抓获星盟传销犯罪团伙成员31人，缴获以太坊、泰达、FIL等虚拟货币价值约4亿元。

事实上，在福州创世纪与通用汽车合作建设超级计算中心时，监管部门就已经为虚拟数字货币亮起了红灯。 2017 年，过度拥挤的比特币市场引发了监管行动。 当年9月4日，中国人民银行等七部委发布《关于防范代币发行融资风险的公告》，要求对境内融资代币和虚拟货币交易进行全面清理整顿工作。

此后，监管层层收紧，并延伸至数字货币的上游——挖矿。 今年9月，国家发改委等11部门发布《关于整治虚拟货币“挖矿”活动的通知》，明确加强对虚拟货币“挖矿”活动上下游全产业链的监管，严格禁止增加虚拟货币“挖矿”活动。 “项目方面，加快存量项目有序退出。

随着政策逐步收紧，虚拟货币挖矿和交易被禁止，福州创世纪与通用汽车的矛盾也浮出水面。 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2019年的一份民事判决书显示，通用汽车基金会100%持股的福州韦瑞电科技有限公司在诉前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泰达币有挖矿机吗，称福州创世纪“私自侵占申请人的福州财产”。创世机在要求其归还托管设备后予以拒绝，甚至不顾阻挠擅自变卖通用在其场地托管的设备。 也就是说，通用基金会指控福州创世纪不履行义务，恶意挪用设备拒不归还。

九牧集团内部超算中心机房。摄影/记者周群峰

经江西省高院终审判决，福州创世纪公司不服判决，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请再审。 主要原因是“停止提供数据的行为是由于通用汽车拖欠电费等经营费用”以及“由于通用汽车当事人福州创世纪公司对涉案标的物享有留置权，如果它欠电费和其他运营费用。”

针对业内传闻“林庆幸‘嫖’通用机器近三年，仍不肯归还，通用走使馆路线倒车”，徐涛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福州创世纪和通用汽车公司的合作都是以合同为基础的，合同有争议是正常的。 三年多没有免费卖淫，大使馆也没有惊动。 “通用汽车是一家跨国公司，这个行业在国外早就存在了，但在我国还是新兴行业，他们有那么傻吗？”

对于双方的纠纷，最高院判决书认为，本案纠纷的焦点在于：福州创世纪是否应归还涉案设备。 GM公司作为合同的委托方，享有法定的任意解除权，GM公司有权要求返还设备。 涉案设备仍在运行和使用中，符合退货条件。

对于福州创世纪是否按照最高法的裁决归还了设备，徐涛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与德国公司的纠纷也应该按照折旧后的价格解决。 “服务器更新很快，一般每年贬值30%，3年后基本接近报废。”

后续问题复杂难解

随着肖毅的落马，林青星被带走调查，福州高新技术产业园区也深陷泥潭。

徐涛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肖毅出事后，高新区管委会部分领导也投案自首。 江西省纪委监委公告，2021年7月24日，福州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党工委委员、管委会副主任罗顺全主动投案。 资料显示，2013年4月，罗顺全任福州高新技术产业园区（现福州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党工委委员、管委会副主任，直至此时调查。

“我们很多项目也停了，老板被抓之后，我们莆田的公司也停了。” 徐涛表示，三期工程主体投资数亿元，共9栋（8个机房，1栋主楼），其中一栋机房楼已于2020年投入使用，现在该项目的第三阶段已暂停。

近日，《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从张贴在九牧集团办公楼的宣传栏上看到，九牧集团超级计算机运营服务中心项目一期、二期已于2018年7月全面投入运营，总投资100亿元。 2019年5月，九牧集团数据中心三期项目正式开工建设。 三期项目为福州市高新技术企业基地。 占地面积约198亩，可容纳25万台服务器，功率3kw。 项目建成后，将成为亚洲最大的单体数据中心。

随着三期工程的停工，为该项目建设提供水泵、冷却塔、风机等设备的多家供应商也出现了资金纠纷。 广东省某机电设备企业业务负责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该公司在2021年初与福州启晟签约，成为其冷却设备供应商。 后来，九牧集团三期工程停工后，原先签订的合同无法再履行。 “福州创世世拖欠公司设备安装资金高达数千万元，目前公司正在走法律程序维权。” 另一位供应商表示，直到福州创世石出事后，“我们才知道这家公司在做挖矿的事情”。

目前，九牧集团数亿资金已被有关部门冻结。 徐涛表示，福州高新区先是冻结了账户，大概是为了查查是否存在偷税漏税行为。 “我们不知道它为什么被冻结。” 《中国新闻周刊》在九牧集团看到，多辆被政府有关部门扣押的豪车，仍停在九牧集团内，只是封条已不见踪影。 徐涛表示，对于部分供应商的欠款，九牧集团也在积极协商，计划通过出售资产的方式偿还。 “包括一些豪车被扣押后开封，也是为了卖掉。”

肖毅和林庆幸接连出事后，九牧集团多名员工被公司辞退。 徐涛说，最高峰时，公司有2000多名员工，但现在只有八九十人。 九牧集团研发部一名工作人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公司各个部门还是有人的。 10月，公司多名员工被遣返。 他也辞职了，最近被公司重新聘用。 “以前研发部十几个人，现在只有两三个人。”

对于公司目前的状况，徐涛表示，公司一些相关的存储业务还在进行中。 福州高新区政法系统一位内部人士告诉记者，他只知道很多领导对九牧集团很重视，但很多领导可能不知道这家公司是做矿业的。 “目前，高新区税务等部门已组成工作组，进入九牧集团处理后续事宜。”

福州市委一位​​官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肖毅和九牧集团的案子目前还不清楚，福州市多个相关部门也在等待下一步的处理。 他认为，数字经济是一个风口，不仅在福州，很多城市都做得很好。 “数字经济本身没问题，只是没想到有些企业打着数字经济的旗号来挖矿，肖毅的调查不会对福州的数字产业造成全面影响。”